第4章 四物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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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中的终南山突然飘起猩红雪片，当归提着药篓的手指微微发颤。那些本该莹白的雪花落在她月白衣裙上，洇开点点血痕。

"气血逆行，三焦倒悬。"川芎的玄色衣袍掠过林间残雪，腰间悬着的青铜药碾叮咚作响。这个总爱把"一力降十会"挂在嘴边的青年此刻面色凝重，"山脚下的村落已现高热谵语之症。"

白芍从溪涧深处走来，素纱披帛缠着几缕紊乱的灵气："你还要继续用虎狼之法镇压病气？上月强启'血府逐瘀阵'，害得整片药田的丹参都提前萎谢。"她腕间玉镯与怀中《神农本草经》相撞，发出清越声响。

山崖忽起轰鸣，熟地广袖翻飞自云端落下，怀中《黄帝内经》哗啦作响："诸位且看！"他指尖凝起金光，在半空勾出星图，"少阴君火当令却现少阳相火，五运六气颠倒至此，岂是寻常疫病？"

当归将药篓中泛黄的《汤液经法》轻轻摊开，泛黄纸页上浮起古奥符文："《素问》有云'阴平阳秘，精神乃治'。我等既承药灵之身，当效法先贤调和阴阳。"她望向远处村落升起的黑烟，"这次...怕是要用那个阵法了。"

"四象归元阵？"三人异口同声。川芎的青铜药碾突然发出嗡鸣，白芍的披帛无风自动，熟地手中星图明灭不定。百年前葛洪真人留下的残卷记载，此阵需四药灵各守其位：当归镇守太阴，熟地坐镇少阴，白芍执掌厥阴，川芎主理少阳。然四人性情迥异，每每尝试总是功败垂成。

子时三刻，血月当空。当归立于巽位，袖中飞出万千当归须，细如发丝的药气渗入地脉。熟地在坎位展开《本草衍义》，地黄精魄化作金色符咒缠绕山峦。白芍的玉镯在震位碎成齑粉，白芍苷的清香凝成结界。川芎却突然跃离乾位，药碾化作丈余巨轮直击血色云涡。

"住手！"当归的呵斥被轰鸣淹没。云层裂开缝隙，赤红闪电劈中药碾。反噬的气浪将白芍掀飞，她呕出的鲜血染红怀中经卷。熟地急忙引动肾经之气护住众人心脉，星图却已出现裂痕。

"为何总是不懂？"白芍擦去嘴角血迹，《伤寒论》的残页在掌心燃烧，"张仲景早言'阴阳自和者必自愈'，你这般强攻猛打与庸医滥用附子何异？"

川芎单膝跪地，药碾碎片深深扎进掌心："那你呢？永远温吞水似的'调和营卫'，去年瘟疫若非我以川芎嗪强行通窍，那些昏厥的百姓早成亡魂！"

当归的当归须正在焦枯蜷曲。她望向《辅行诀脏腑用药法要》中闪烁的文字，忽然福至心灵："诸位可记得《素问·至真要大论》？'辛甘发散为阳，酸苦涌泄为阴'。我们何不将四气五味融入四时？"

晨光初现时，四道身影重新结阵。当归的甘温之气化作春藤缠绕山麓，熟地的甘寒精魄汇成夏溪滋润焦土，白芍的酸寒之性凝为秋霜肃杀病气，川芎的辛温药力卷起冬风疏通经络。当四季之气在冬至子时交汇的刹那，《太平圣惠方》的虚影在空中展开，四味药名绽放金光。

疫瘴散去那日，终南山的采药人看见四位仙人身影融入《局方》残卷。后来太医院修订方书，见四味药材暗合四季轮转之理，遂命名为四物汤。当归养血为君，熟地滋阴为臣，白芍敛阴为佐，川芎行气为使，千年而下，此方仍在讲述着调血之道中相生相制的古老智慧。